admin 发表于 2024-11-14 06:41:28

六朝青羽記25


第一章
  程宗揚張開手掌搭在眼上,運足目力望著遠方。地平線上飄浮著一層霧狀的煙塵,形狀寬扁,平而彌散。
  「是步兵,大約有五六千人。」
  程宗揚停頓了一會兒,「好像還混雜有不少騎兵。」
  臧修指著另一邊道:「那邊呢?」
  程宗揚看了一會兒,「煙塵尖銳而高,那是一小隊騎兵。數量……不超過二百騎,大概是警戒的遊騎吧。」
  臧修笑道:「行了,你可以出師了。」
  為了避人耳目,星月湖眾人化整為零,分批前往江州。因為有小紫在,孟非卿把幾乎所有的好手,包括臧修、匡仲玉、呂子貞、馬鴻……都放在這一組,無論人數還是實力,都是最強的一支。孟非卿和月霜一起,提前他們大概四五日的路程,這會兒應該已經抵達江州。
  一路都能看到宋軍正源源不斷地往西開撥,單是自己遇到的人馬,加起來差不多就有五六萬人。整個隊伍前後綿延超過二百里,這固然是因為在本國境內行軍,不用太嚴謹,同時也表明宋軍並不把江州的對手放在眼裡。畢竟江州的守軍只有兩千,而捧日、龍衛兩軍各有五萬人,即使不滿員,也有七八萬人馬。
  渡過沅水之後,路上的宋軍數量明顯增多,為了安全起見,眾人避開大路,攀山越嶺趕往江州。這一群人都是老江湖,路上遇到麻煩就遠遠避開,倒也沒出什麼事。
  呂子貞從林中掠出,縱身落在隊伍前方,先向程宗揚敬了一禮,然後笑道:「我看見夏夜眼的傳令官,這一支應該就是宋軍的前鋒了。」
  夏夜眼是宋軍前鋒主將夏用和的綽號,據說他雙目如電,夜間猶能視物。這次賈師憲出兵,以夏用和為捧日軍主將,在這裡遇上他的傳令官,說明眾人終於趕到宋軍前面。
  程宗揚道:「老臧,你們車行那句話怎麼說的?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既然碰見宋軍前鋒,咱們就先找個地方歇吧。」
  眾人都無異議,匡仲玉道:「這條路我走過。前面有個荒村能落腳。」
  程宗揚看了看方向,「那邊有點繞路啊。」
  臧修道:「我們兄弟皮厚肉糙的,草窩都睡慣了,可紫姑娘累了一路,總不能宿在野地裡吧?」
  看到臧和尚擔憂的樣子,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星月湖這班好漢還真夠意思,生生抬了一頂轎子走山路。死丫頭這一路腳都幾乎沒有沾過地,哪兒半點辛苦的?
  「行啊。大家都不怕繞路,咱們就按老匡說的,去荒村落腳吧。」
  「是!」
  臧修挺胸應了一聲。後面四名軍士抬起轎子,朝荒村奔去。
  村子被山洪沖毀才荒棄的,一半的房屋都倒塌了,村中雜草叢生,到處散落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只有村子的祠堂建在高處,還保持著大致的形狀。
  馬鴻和幾名同伴分頭進入村子,查看完畢打出平安的手勢。臧修等人這才進入祠堂。呂子貞和幾名軍士掃淨浮塵,在堂內搭好帳篷,然後各自在外面找好宿處,留出守夜的人手,開始打水挖灶,埋鍋做飯。
  程宗揚掀開轎簾,「大小姐,下來吧。」
  一陣環佩輕響,一個美婦先下了轎,然後扶著小紫出來。離開晴州不久,泉玉姬接到六扇門總部傳來的消息,讓她立即趕回長安,彙報鄭九鷹遇難的詳情。
  按程宗揚的意思,泉賤人乾脆辭了公務員的職務,來給自己當奴婢就挺好。但不知道死丫頭跟她說了些什麼,揮揮手就把她打發走了。
  小紫拿出帕子,抹了抹他臉上的灰塵,嬌滴滴道:「程頭兒,你好辛苦哦。今晚讓阿夢陪你睡,好不好?」
  「哼哼!哼哼哼哼!」
  程宗揚道:「死丫頭,你就氣我吧!」
  從晴州出來有月餘時間,一路上自己跟著二十多條精壯漢子同吃同住,真見識了這夥兵痞的嘴臉,一到吃飯的時候,生生都是群活狼,而且這夥兵痞都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物,想瞞著他們偷香竅玉比登天都難,再加上臧修等人將來都是自己的手下,即使為了不被自己的兵看扁,程宗揚也只好耐著自己那點心思,活活當了一個多月的和尚。
  那夥兵痞對死丫頭可照顧得很,轎子就放在祠堂門口,小紫下了轎子便直接進了帳篷。帳篷是用薄羊皮硝製成的,比一般的牛皮帳篷更加輕便,裡面絲被、繡枕、錦靠一應俱全,平常只供小紫和夢娘休息,自己連邊都摸不到。
  「程頭兒,」
  小紫笑吟吟道:「讓他們打盆熱水來,人家要洗腳,阿夢也要洗洗身子呢。」
  死丫頭明知道自己看到吃不到,還變著法子的逗自己。程宗揚扯開喉嚨,讓外面的兄弟都能聽見,「是!在下明白,小姐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想到再叫你好了。」
  外面臧修正與魯子印、呂子貞、匡仲玉等人商量。魯子印和呂子貞都是中尉軍銜,分別擔任一排和二排的排長,匡仲玉是一連的專職術者,加上目前已經在江州的三排長少尉俞子元,這幾人算是一連的核心。
  星月湖大營是三三制,十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連,加上連長直屬的一個班,一個連總共一百人。謝藝的一營有三個連,滿員三百人。整個星月湖大營有兩個團,六個正規營,以及兩個團部直屬營,一共兩千四百人。但自從星月湖大營解散,所有軍士或是解甲歸田,或是隱身江湖,從來沒有補充過新兵,孟非卿估計,整個大營大概缺員兩成左右。
  程宗揚坐下來,「和尚,離江州還有多遠?」
  臧修道:「今天趕了九十裡路,離烈山還有二十多裡的路程。再花一天時間過烈山,便進入江州境內,離江州城還有一百四十裡,最多三天就能趕到。」
  程宗揚這一路算是見識了他們的行軍速度,由於鵬翼社已經被宋國盯上,出於謹慎,眾人沒有利用鵬翼社現成的車馬,而馬匹在宋國是重要的軍用物資,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渡過沅水之後,眾人都是徒步行軍,在全員負重的情況下,每天輕鬆走一百多裡,完全是急行軍的速度。但考慮到這些人都是特種兵教練的體格,這個速度也不算讓人太吃驚,只不過苦了自己這個陪練,每天拉出來跑十趟五公里越野,還連續一個多月。有過這樣的經歷,什麼馬拉松、鐵人三項,在自己眼裡全都是渣。
  「商量什麼呢?」
  「從哪裡過山的事。」
  臧修道:「烈山有兩條路,大路平坦但路程稍遠,小路近一些,但有幾處地方不好走。」
  「你們的意思呢?」
  魯子印道:「我的意思是走大路。反正現在已經趕到宋軍前面,走大路更安全。」
  呂子貞道:「我認為走小路,宋軍前鋒已經抵達此地,以他們的速度,遲則七日,快則五日,便會到江州城下。早一日到江州好早些做準備。」
  匡仲玉道:「我也能同意走小路。小路的險峻對咱們這些兄弟們來說算不得什麼。萬一有事,也比大路容易脫身。」
  程宗揚扭頭道:「老臧,你呢?」
  「小路。」
  臧修畫出烈山的大致走向和兩條路徑,指點道:「大路可以供騎兵通行,今天遇到的騎兵,很可能和我們同一時間入山。如果走大路,我們再快也快不過他們的戰馬。相比之下,還是走小路更安全。」
  四人發表完意見,都停下來等程宗揚吩咐。
  「大夥說得都有道理。不過我看走大路更合適。」
  程宗揚道:「咱們是分批行路,每趕到江州一批兄弟,都在報告宋軍所在位置。江州那邊對宋軍的瞭解,恐怕比咱們更詳細。你們覺得一旦知道宋軍前鋒已經接近烈山,蕭少校那只小狐狸會老實在江州等著嗎?」
  程宗揚指著大路的位置道:「我敢肯定,蕭少校在大路派了人。如果我們走大路,能第一時間與他們會合。」
  四人一聽就明白,星月湖的軍士在山中埋伏,目的只有一個:襲擾宋軍。四人都是膽大包天之徒,聽到有仗可打,頓時笑顏逐開,臧修道:「公子說得對!明天入山,咱們就走大路!早點和兄弟們見面!」
  幾人商議完畢,飯蔬也盛了上來。這些年星月湖大營頗有幾個跑到飯館當廚子的,甚至出了兩位名動一方的大廚。可惜孟老大百密一疏,只顧著往隊伍裡塞能打的強手,卻忘了派個能做飯的來,結果自己吃了一路糙米煮野菜,不僅味如嚼蠟,而且倒盡胃口。
  「幹!這是什麼?」
  程宗揚從菜裡撥出一條長長的東西。
  「蚯蚓,熟的!」
  臧修一筷子挾走,「嘓」的咽了,咂著嘴道:「夠肥!」
  程宗揚嘴角抽搐了幾下,然後扭頭一陣幹嘔。
  臧修意猶未盡地說道:「那年在北疆,我跟謝中校追蹤真遼軍的主力,因為不敢生火,生吃了半個月的活蚯蚓,那滋味……」
  「死和尚!給我閉嘴!」
  程宗揚鐵青著臉捧起那碗飯菜,索性閉上眼一陣猛扒。眼不見心不煩,一口氣吞完,然後把碗一丟,「飽了!大夥趕緊吃,明天提前一個時辰,寅時就走!」
  「得令!」
  臧修等人風捲殘雲般一陣狼吞虎嚥,然後各自休息。……
  烈山是晉、宋與昭南三國交界的界山,東麓屬宋,西麓屬晉,向南綿延百餘裡,越過棲霞山,就是昭南的昆吾城。
  六朝各自擴張,國境相鄰處,往往是大山大澤之類難以開發的區域。烈山峰巒疊幛,山勢高峻,由於雨量充沛,每到春夏之季,山上積雪融化,往往爆發山洪,因此人跡稀少。
  山間的道路說是大路,其實只是一些平整易行的地方伐去樹木,能供車馬通過,平常只有六朝的商人和使節往來,如今江州之戰一觸即發,行人早已絕跡。
  但這時,山崗高處正立著一匹健馬,一名短髮漢子跨在馬背上,鷹隼般的雙眼盯著山下的大路。
  一股煙塵遠遠馳來,形狀尖銳,凝聚不散,看得出是一隊騎兵正疾馳接近。
  馬上的漢子注視良久,然後將一根銅哨含在口中,吹出一串鳥鳴。
  來的是捧日軍的輕騎,一共兩都,一百六十騎。軍使劉宜孫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騎兵一直是宋軍的軟肋,與步軍每都一百人的配置不同,騎軍每都為八十人。表面上看,捧日軍有四個軍的騎兵,八千騎的數量遠遠超過其他禁軍。但這只是名義上的數字。事實上,即使在最精銳的捧日軍,也有一半的騎兵沒有馬匹可乘,整個捧日軍的戰馬還不足四千匹。劉宜孫常常羡慕北疆那些崇拜蒼狼和青天的敵手,他們的軍隊出動時,往往一人攜帶三四匹馬,而捧日軍的騎兵兩人才能分到一匹馬。
  這兩個都是捧日軍少有的滿員騎軍都,隸屬于捧日左廂第六軍。今天黎明,都指揮使郭遵越過指揮使郭逵,叫來劉宜孫和張亢,當面命令他們作為捧日軍的先鋒,帶領部屬進入烈山,為大軍選擇營地。
  如果順利的話,自己就是第一支踏入晉國境內的宋軍了。劉宜孫心裡湧起一絲激動,然後又省覺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邊那個臉色冷峻的男子。
  張亢比他年齡大得多,曾經當過一任知州,仕途也算順利,不知為何莫名其妙轉了軍職,而且還是從最低級的押頭作起,離開臨安前,才升到副軍馬使。因為軍使臨時調任,才得以指揮這一個都,八十名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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