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起床的學生
中原標準時間七點二十九分五十秒,最後倒數十秒計時開始。 「十、九、八——」 沖沖沖!睡過頭的學生們朝校門口做最後生死關頭的沖剠。 「七、六、五——」 來得及就升天,來不及就變天,求求菩薩我的天! 「四、三、二——」 沖得頭髮亂飛,沖得口沬橫飛,沖得面目全非。 「一!時間到!」 糾察隊排排站擋在門前,咧出了奸笑,今日又是開張大吉、生意興隆。 除了校門口這邊哀鴻遍野外,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移往操場準備升旗,只有校園角落這頭依然安靜無聲。 唱完了國歌,升上了國旗,聽完了訓導主任千篇一律的訓話,所有學生訓練有素地排隊返回教室,而校園這頭的角落依然安靜,且氣氛顯得異常詭譎。 七點五十六分,此時樹叢里傳來悄悄的對話。 「老大,我想她不會來了吧!」說話的是蕭震武,瞄了瞄一旁的嚴封成。 「她一定會再經過。」嚴封成淡道,犀利的眼神無比堅定。 今天只有他們兩人,因為方皓跟昨夜投懷送抱的美眉約會去了,所以今天不來學校。 嚴封成躲在樹叢後頭有兩個原因,一是經過上回的恥辱後,決心要逮住對方;二是預防再被壓到,所以不敢太靠近圍牆。 他這輩子從未受過如此大的屈辱,那個臭女生竟用屁股坐在他臉上,這個恥辱非向對方討回來不可!偏偏對方速度太快,方皓和震武兩人也沒來得及看清楚對方長相,唯一的辦法,便是守株待兔。 「第一節都快下課了,除了我們三個,我還沒見過有哪個人敢遲到這麼久的。」蕭震武很想勸他打消守株待兔的念頭,等了幾天都不見人影出現,怕是變成了枯骨都還看不到人哩。 「我有預感,她今天一定會出現。」這已經是第三天了,他天生有著別人難以匹敵的毅力及耐力,不活逮對方誓不罷休。 對於老大莫名的執著,蕭震武只感到無奈,不過這也難怪,換成是自己,也無法忍受這奇恥大辱。 「抓到她,你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好好教訓她。」 看樣子要老大打消念頭是天方夜譚了,蕭震武索性躺下來睡覺補眠。 嚴封成點了根煙,徐緩地抽著,腦海禁不住又浮現那驚鴻一瞥的身影,對方自天而降,所以他完全沒看到她的臉,只清楚地記得她的背影。 正如蕭震武所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也許今天又白等了,也許對方就遲到這麼一次,也許她根本不是本校學生,再等下去也是枉然……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笨蛋,不禁感到懊惱。 就在此時,一個影子掠過他臉上,引得他抬頭仰望。 一位女孩凌空而降,輕盈得仿佛沒有重量,飄揚的裙擺在空中飛舞,有如化身彩蝶。 時間仿佛就此停駐,他的動作也定格了,直到對方逐漸遠去,他才猛然驚醒,像獵豹似地追了過去,這次說什麼也不讓她熘走! 她的速度快得驚人,令他大為詫異,一個女孩也可以跑這麼快? 也不知哪來的爆發力,當離對方只有兩步之距時,嚴封成猛地撲上去抱住她,一同滾落在草地上,翻滾了幾圈後才停住。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終於給他逮著了!他倒要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臭女生,竟敢——呃…… 原本充滿怒火的眼中進射出不可思議的光芒,在乍見對方真面目的那一瞬間,他愣住了。 天——好正點! 嬌俏的臉蛋、柔細的肌膚及漂亮的五官,紅撲撲的兩頰呈現出健康的粉色,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正驚疑地盯著他看。 在此之前,他街有滿腔扁人的衝動,但在看清對方長相的這一刻卻猶豫了,只因為她看起來弱不禁風,恍若輕輕一掐就會折斷的花朵…… 汪采湘呆杲地盯著他,不明白這人為什麼要抱住自己,那粗獷的輪廓,深深吸引住她的視線。 他雙目炯炯有神,好似能看透人的靈魂,散亂的劉海有些狂放不羈,直挺的鼻樑出色完美,就連唇形也十分迷人。她腦海中只出現一個想法——這人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就在被對方深邃的眼神盯得失神時,她冷不防瞄到他身上穿的學生制服,一陣錯愕;接著低下頭,又發現自己胸前正放著他的「咸豬手」,剎那間,嬌容上的羞澀消失得一點不剩,當場臉色大變,成了發怒的母老虎。 嚴封成正奇怪她的表情怎麼變得那麼快,下一秒立刻發現自己在混亂中不小心摸了人家一把。 「呃……抱歉……」 「你這個——」兩隻纖細的手忽爾抓住他的衣襟,一隻腳頂住他的腹部,耳邊傳來她的大喝:「活得不耐煩的臭小子!」 他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對方摔了出去。 不可能! 在震驚之餘,他仍立即翻身跳起來,卻發現她的速度跟自己一樣快,已經擺好備戰姿勢,並來勢洶洶地逼近。 「慢著,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話還沒說完,竟又被她猝不及防的過肩摔給摔得趴在地上,還吃了一臉泥土。 一股陰沉懾人的怒氣熊熊升起,雙目盈滿殺氣,他真的生氣了! 「你竟敢——」 鏘!一個拳頭往他的鐵頭k下去! 「怎麼不敢?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娘是誰!敢吃我豆腐,喝!給你死!」左勾拳、右勾拳,還有她最擅長的霹靂連環踢,阿雜!阿雜! 若因為她是女人就看輕她,那他可大錯特錯了,不巧得很,她剛好練過拳擊。 扁到爽了之後,她才一路拖著奄奄一息的色狼,往訓導處走去。 辦公室里瀰漫著駭然的氣氛,眾人一片鴉雀無聲,除了偶爾的抽氣聲外,就只有汪采湘一人柔弱無助的哭泣聲。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雖然少年郎難免衝動,但他也不該乘機欺負我這個弱女子哪,所以訓導主任一定要好好嚴懲他,嗚嗚嗚——」 嚴封成愕然地瞪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她,跟剛才拳打腳踢時的母老虎樣簡直判若兩人。 辦公室里,訓導主任臉色蒼白,其它老師們遇到這種狀況也都選擇當現成的鴕鳥,不敢有任何意見,卻又豎起耳朵細聽他們的談話。 此刻他們碰到的是連校長也不敢動的棘手人物嚴封成,對於這突來的狀況,訓導主任只能以愕然的表情對待。 嚴封成是令全校師生最頭痛的問題人物,但因為他父親每年皆捐給學校大筆錢財,讓雲揚高中得以擴建電腦教室,增加教學設備,晉升為全國e化最成功的高中,以致沒人敢公然惹他,就算要稍加管教,也都只敢客客氣氣地勸說幾句而已。 想不到汪老師就這麼把嚴封成押過來,嚇得訓導主任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訓導主任,您怎麼不說話呀?」汪釆湘沒好氣地問。她哭得好累喔,眼淚都快擠不出來了,他不會是年紀大了重聽吧? 「汪老師,你先別激動,這說不定是誤會……」 「你是老師?」嚴封成開口,一臉意外地盯著她稚嫩的容顏,怎麼看她都好象只有十六、七歲,竟會是老師? 「你懷疑啊?!」她不小心罵了出來,馬上想到自己為人師表,忙又裝成弱者,白了他一眼後,哭哭啼啼地對訓導主任哀訴:「怎麼會是誤會呢,他欺負我一個弱女子耶~~」 「你哪裡弱了?」嚴封成沒好氣地道,黑青的可是他,她全身上下一根毛都沒少。 汪采湘在主任面前哭得楚楚可憐,面對他時卻又是另一張女霸王臉。「小子,你皮在癢喔!」她表面上揩揩眼淚,心下則罵著這個臭小子,一想到偷襲她的是個毛頭小子就有氣,本來還指望是個發育成熟的帥哥呢! 嚴封成沒答話,只是眸中閃著詭譎難測的光芒,對她人前小綿羊、人後母老虎的行徑,心下已有了底。 大家都變成了啞巴,索性由她開口:「訓導主任,把這臭小子記大過或退學算了!」 這話沒嚇到嚴封成,反而嚇壞了周圍一干人等,有人喝水噎到,有人掉了一地的講義。 訓導主任臉色極為難看,乾咳了幾聲,試圖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要是真的把嚴封成退學,他這主任的位子也別想坐了。 「汪老師……咳……這事我會處理,你先離開吧!」 「主任——」汪采湘一臉不服氣,這臭老頭分明在逃避,問題學生真有這麼可怕嗎?「他欺負我耶!我要跟校長說!」 嚴封成冷哼一聲:「你誤會了,我不小心把你誤認成別人,所以才會抱你。」 「喔?誤認成誰?叫她出來,如果她不像我,你就慘了!」 「只可惜,我還沒找到她。」 編這麼爛的理由,都快笑掉她的大牙了。汪采湘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插腰啐道:「要不要我幫你找找看呀?」 嚴封成瞧了她一眼,忽爾露出一抹連她也為之困惑的笑意。 「我想找的——是一個三天前差點壓死我的女人。」 「壓死你?」訓導主任一臉愕然。 「那天我閒閒沒事躺在草地上,哪知道一個人竟突然爬牆跳下來,差點沒把我壓死。」 他眼底深沉的笑意令汪采湘一愣,瞪著他打量了好半晌,突然意會他話中的暗示,明白那眼中閃爍的狡黠光芒因何而來。 現場所有人之中,大概也只有她心知肚明嚴封成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看到她氣焰消了不少,臉色陰晴不定,嚴封成勾著壞壞的淺笑,繼續涼涼地說:「巧的是,對方的身高和背影正好跟——」 汪采湘截斷他的話,正經地對仍然一頭霧水的訓導主任道:「主任您說得對,果然是誤會一場,都怪我太急躁了,不過沒關係,這小子就讓我帶走好好管教,打擾您了。」語畢,無視於目瞪口呆的眾人,又一路拖著嚴封成退出辦公室,速速逃離現場。 直到遠離眾人的視線,為免隔牆有耳,汪采湘趁四下無人之際,一把將嚴封成拉進放置體育用品的倉庫里。 「你敢告訴別人,小心我k得你滿頭包!」 那對美麗的怒目距離他的臉只有三公分,就算是生氣的樣子,依然別有一番風情,胸膛隱隱感覺到她的身子柔軟香郁,真看不出身材嬌小的她,力氣這麼大。 她幾歲呢?凝視著眼前這張十六、七歲的稚嫩臉龐,實在很難把她當一個老師對待。 「你幾歲?」 她一愣,隨即又兇巴巴地威嚇:「二十三,就是比你大,怎樣!」別以為看她年輕就好欺負。 嚴封成細細打量著她,沒放過她臉上每一個表情變化。「你看起來比我還小。」 一來因為她身材嬌小,足足矮了他一個頭;二來她長得可愛稚嫩,一點也不像二十三歲的成熟女人,不過身材例外…… 「你還想被扁一次嗎?本人吃過的豬比你看過的豬走路還多!」 他的臉頰微微抽動。「應該是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才對吧?」 「呵?你敢糾正我,我是老師哩,討打呀!」 哪有做老師的威脅學生的?以前都是他威脅人居多,沒想到如今會被一個女人威脅,而這人還是老師?!依他看,她還比較像大姊頭。 「喂!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是,都依你,我不會說出去。」他作勢舉雙手投降,怕了她。 說也奇怪,他對人一向沒耐心,就算師長也一樣,全不放在眼裡。但不知為何,對她卻出奇的有耐心,任由她撒野,他就是對她沒轍。 汪采湘怒容稍斂,諒他也不敢不從。既然他這麼合作,當然就毋需再兇巴巴地對他了,而且自己身為老師,似乎不該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用武力解決,原本是為了塑造全新的自己、過新生活才來台北的,卻又忍不住故態復萌。 想想自己其實也有不對,都是那不中用的鬧鐘,一拳就被她打爛了,所以她才會天天遲到,不得已只好爬牆,因此不小心壓到他。 思及此,對他的態度也逐漸轉好,馬上漾出一抹化干戈為玉帛的微笑。 嚴封成玩味地觀察她表情的變化。由一個凶婆娘緩緩轉成愛好和平的微笑使者,原本勒緊他領口的玉手,改而為他調整衣襟,還好心地幫他拍掉縐褶。 「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凶你,誰教你剛才差點把我的事說熘嘴。你應該最了解早上起床的痛苦,老師非聖賢,偶爾也會遲到啊!但要是被別人曉得了,會很丟臉哪,所以才會對你這麼凶,壓到你真不好意思喔!」 在幫他調整衣襟時,她就發現他其實滿壯的,比其它學生髮育得還好,有這麼好的體格,怎會如此不堪一擊,隨便三兩下就被她打倒了? 「不是我說你,你該好好鍛鏈一下自己,男生被k個幾下就不行了,這樣很丟臉耶!將來如何保護女朋友?有機會就練練身子,知道嗎?」 換句話說,被扁是他的錯,誰教他如此不堪一擊,總而言之,不是她下手太重,是他太弱啦! 「總之,這是一場誤會,老師不怪你,你也別計較啦,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哈哈!」朝他揮揮手後便大搖大擺地離開,一心認定這事已經完全解決。在她看來,嚴封成不過是個欺善怕惡的學生罷了,沒有外界傳言得那麼可怕嘛!她稍稍一唬就投降了。 他靜靜目送窈窕的身影離去,直到芳影走遠,深不見底的眸子突然射出兩道銳利的光芒,緩緩舉起的右拳,迅雷不及掩耳地將旁邊的木櫃打穿一個洞。 「出來。」他輕聲命令,強硬的語氣十分具有威脅性。 蕭震武從柜子里狼狽爬出,驚魂未定地抗議:「喂!會死人的!要不是我躲得——」快,鼻樑差點被你打斷哩!」 嚴封成冷哼道:「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根本沒有躲開的機會。」 蕭震武冷汗直流。他相信老大說的話,自從高一與他交過手後,就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老大太強了,他和方皓才會這麼服他。 既然被發現了,索性直截了當地問:「剛才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把她扳倒的,為什麼不出手?」 「沒必要找麻煩。」 「因為她是老師?你天不怕地不怕,不可能怕一個老師,要不然就不會有那麼多老師怕你了,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她還以為真能打贏你哩!」 他知道老大並沒有發揮真正的實力,當時自己一路跟在老大身後,目睹老大被她k得滿頭包時,驚訝得下巴差點沒脫臼。那隻母老虎分明欺壓到老大頭上了,老大竟然從頭到尾都沒還手,簡直太反常了。 為了弄明白老大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在看到他們朝體育用品倉庫走來時,他便事先躲進來。誰知他最崇拜佩服的老大,真的就任對方這麼放肆無禮,真不明白老大在想什麼? 蕭震武突地想到了一個主意,擊掌道:「嘿!不如由我替你出馬,好好教訓她——」 砰! 這是第二次,拳頭驚險地划過他的臉龐,蕭震武冶汗直流地瞪著身後的木頭櫃被打穿第二個洞。 「敢多管閒事,下次打穿的就是你的眼睛。」嚴封成緩緩收回拳頭,放在嘴邊吹了一口氣,吹掉上面的木屑。 堅硬如鐵的拳頭上無一絲傷痕,讓蕭震武看了直叫好險,他敢惹老師、惹警察,就是不敢惹老大。 嚴封成高挺的身子站起,冷然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的波動,頭也不回地走出倉庫。 在沒人注意時,深擰的眉頭泄漏出自己也感到困擾的疑惑。他不該把氣出在震武身上,但是聽到有人要對她不利,心裡卻不由自主地升起無名火,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 他到底是中了什麼邪?一遇上她便渾身不對勁,滿腔的怒火在望進那水汪汪的大眼後,被澆熄得連簇火苗都不剩。 一定是自己哪裡秀逗了,才會對她手下留情。他向來最看不慣道貌岸然的老師,一個個拿著校規當擋箭牌,卻不敢對他出手,不過……唯獨她例外。腦海里再度浮現令他驚為天人的戰鬥英姿,那勇往直前、毫不畏懼的氣勢深深吸引了他。 唇邊不由得勾起連自己也沒發現的笑意,也許是因為她跟其它老師不同,他才會給予特別待遇吧!等她了解他的「特殊」身分後,還敢亮出尖牙利爪嗎?他拭目以待。 大清早乒桌球乓的撞擊聲,擾人清夢。 嚴封成在熟睡中被一陣刺耳的聲音給吵醒,厲目半睜,冷冷地盯著電子時鐘的數字——六點四十五分,眸中的怒意正在醞釀,接著視線從時鐘移到天花板,也就是噪音的來處。 嘎——一聲長長、刺耳的刮地聲在挑戰他的忍耐力,聽起來像是桌子之類的物體在磨擦地板的聲音,維持了幾秒,便又恢復了寧靜。 心中燃起的怒火因為接下來的安靜無聲而稍稍熄滅,他生平最恨別人打擾睡眠,自從樓上前一任吵死人的鄰居被他轟走後,已經有好幾個月沒人敢來住了,這位新來的菜鳥肯定是沒打聽清楚才搬來。 周末凌晨三點鐘才睡,此刻困得不得了,任何一點噪音都會惹得他想拿刀砍人,樓上似乎正在搬什麼重物,可能是在整理家具之類的。 算對方運氣好,要是再多吵幾秒,他就要街上樓去踹人了。閉上眼,再度培養睡眠的情緒。 砰!砰砰——砰砰砰砰—— 「該死!」嚴封成從床上跳起來。 很好!搬來一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就去跟新鄰居打個招唿吧!他拜訪的方式,向來是一腳踹塌對方的大門,一拳打壞幾個燈泡或玻璃窗,至於要不要扁人,就看對方的待客之道夠不夠有誠意。 他走上樓,才要照原計劃踹門,卻發現門是開的,而裡頭的燈是暗的。 沒門可以踹,他一樣可以來個下馬威。一舉打在門板上,大喝:「裡面的人給我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回應他的是一陣靜悄悄。 裝死?他一肚子火正無處發,既然對方不敢出來,他索性直接進去揪人。 銳利的目光在昏暗的室內四處梭巡,他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氛,繃緊的神經立刻處在戒備狀態,心中一時困惑,卻無法立刻找出關鍵點。 他知道有人在,對方隱藏得很好……不對!他猛地領悟,對方並非膽怯了躲起來,而是在等一個適當的時機偷襲他。 在背後! 幾乎是在轉身的同時,他硬如鋼鐵的手臂一擋,將對方朝自己頭上打來的木棒給擊成了兩半。 睡眠被打擾已令他火冒三丈,對方這一棒更是在他怒火上添油。 對方似乎也因他強勁的臂力而亂了方寸,立刻往後退,嚴封成哪肯罷休,雖然室內光線太暗,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已足夠讓他掌握對方的位置,非狠狠揪出來海扁一頓不可! 不過他料錯了,對方並非想逃,而是要誘他入陷阱。他才向前追了幾步,兩旁的紙箱立刻傾倒下來,紙箱裡的東西傾泄而出,將他活活掩埋起來。 一陣兵荒馬亂、塵土飛揚後,暫時又恢復了寧靜。 約莫過了一分鐘,黑暗中一抹嬌俏的身影悄悄挨近,試圖查探雜物底下的動靜,觀察了許久,確定對方昏過去了,正要拿起手機報警,不料雜物堆里突然冒出一隻手,有力地擒住她的腳踝。 嚴封成大吼一聲,渾身勃發的怒氣化為駭人的力量,硬生生推開壓在身上的重物,恍若自地獄而來的猛獸,大聲咆哮:「看你往哪逃!」 對方被這駭人的氣勢震懾住,轉身拔腿就逃,但一腳被他抓得死緊無法逃離,只好轉而撿起地上的東西朝他猛砸。 他手一使勁,輕易讓對方失去平衡重重跌在地上,才要大笑,對方卻伸出另一隻腳往他的下盤掃去,令他下一秒也跌了個四腳朝天、狼狽不堪。 趁此機會,對方試圖往門口逃,他哪裡肯放過,及時一個飛撲,如獵豹般狠狠抱住對方,一塊在地上翻滾扭打,怒火熊熊燃燒著,他揪住對方的衣襟,殺人不眨眼的拳頭就要往那人臉上打去。 門口的光線剛好照亮了身下人熟悉的容顏,嚴封成一怔,那美麗椎嫩的面孔瞬間化去了他渾身的戾氣,也化去了拳頭的殺傷力,停在半空中。 砰! 這狺豫的一秒,換來的是對方毫不留情的一拳。 「我說啊,這都要怪你哩,誰教你闖進來,又兇巴巴的,害我以為是哪個流氓上門找碴呢!」 一室的凌亂,兩個木箱充當矮凳,上頭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是白白挨了一拳的嚴封成,女的則是大剌剌說教的汪釆湘。 嚴封成被她命令乖乖坐著,一隻手拿著手電筒當照明,而她正為自己的出手太重,努力用急救箱來彌補。 他雖然受了一拳,但其實沒什麼大礙,不過她為了表示誠意,硬是要將跌打損傷之類的狗皮藥膏統統往他的臉上抹去,一張嘴也沒閒著,忙著碎碎念。 「附近的鄰居說這裡常有不肖份子出入嘛,又說上一任房客是被流氓給逼走的,所以我當然會誤認你是流氓啊,不過沒想到你就住樓下,真巧說。」 這笨手笨腳的女人是想把他變成木乃伊嗎?盡把所有紗布都往他臉上貼!嚴封成忍著痛,心裡雖然咒罵不已,但是不知怎麼著,他卻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任由她在自個兒臉上玩拼圖。 「是房東跟我說樓下沒人住的啊,所以才會弄那麼大聲吵到你。」 他心中更加咒罵不止。肯定是那房東怕房子租不出去,才騙她說樓下沒人,因為已經有好幾個房客被他嚇走,根本沒人敢來租屋。 「不過你也真是的,吵到你的話,好好跟我說一聲就行了嘛,幹麼像黑道討債似的!看吧,落得現在這副德行,幸好我出手還算輕,不然肯定打斷你的鼻樑。下次要注意禮貌,先敲門,口氣要溫和點,不要動不動就威脅人。」叨叨絮絮地叮嚀,將最後一塊ok繃貼在他臉上後,她才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檢視自己的傑作,沉默了一會兒,又語重心長地補了一句—— 「你晚上最好別出門,會嚇死人。」說完,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與其說是幫他療傷,倒不如說她是閒著無聊,乘機找樂子。 嚴封成沒好氣地道:「是誰造成我現在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德行?」 「我覺得很有特色啊!」她搗著嘴,被自己的傑作給逗得止不住笑。 始作俑者還敢笑?他該好好回敬她的待客之道才對,但是一瞧見那燦如春花的笑顏,心中暖暖熱熱的,就是狠不起來。 他絕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但是一面對她,火山爆發般的怒火也會立刻消散,而且還被她吃得死死的。 這麼丟臉的事,絕不能讓方皓和震武看到,否則他們一定笑破肚皮,他哪還有臉見人。 「這樣好了,我請你吃面當作補償吧!」汪采湘站起身,拿過他的手電筒,跨過一個又一個箱子,朝廚房摸去。 「為什麼沒電?」他問。 「燈泡還沒裝。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一間房子,不但燈泡破掉,連窗戶玻璃也破了個大洞,看來鄰居說的傳言是真的,上一任房客是被流氓嚇得搬走的。」 被冠上「流氓」兩個字的人,此刻正沉默著。 他忍不住跟著她,擔心那些堆得搖搖欲墜的行李會倒下來壓傷她,自己剛才就體驗過了,皮粗肉厚的他不怕被壓,但嬌小的她鐵定承受不了。 汪采湘要很用力才推得動擋路的柜子,但他輕輕一搬,便清出了一條信道。 「謝謝。」她回給對方一個甜甜的笑容,當作酬謝。 他被這抹笑容撩得心蕩神馳,只是表面上依然裝得很酷,跟在她身後,除了不放心之外,也是因為心中有一堆問號。 「既然你知道這裡常有不肖份子出入,為什麼還要租?」他就是不肖份子其中之一。 「便宜啊,離學校也近,交通方便,商店也多,這麼好的地段,不租多可惜。」 的確,他們這棟大樓的確處在黃金地段上,環境清幽又鬧中取靜,唯一的缺點便是出入人口複雜,而他便是造成環境複雜的主凶,但對他而言這卻是一大優點,人們越不敢來這裡住越好,圖個清靜。 「你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我不犯人,人不犯我,提早做好防範措施就行了,啊對了,你見過那流氓嗎?」 沈吟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沒見過。」 「是嗎?本來還想先問問你對方長什麼樣子,也好有個準備,要是那流氓敢再來,我一定狠狠扁他一頓。」 好不容易摸到廚房後,她四處檢查了一遍,幸好還有瓦斯,應該是上任房客留下的。從地上的紙箱裡搜出兩包泡麵,將手電筒交給他拿著,她正要開火準備燒水。 「等等,你所謂的煮麵……指的就是泡麵?」他詫異地問。 「是啊!」她理所當然地看著他,奇怪這人幹麼一臉怪異。 「你……不會這幾天都吃這個吧?」 她回答得很理所當然。「我只會煮這個。」 「嗯!好粗好粗(吃)!」 汪采湘大口嚼著香q的便當,熱唿唿的米飯將嫣紅的兩頰塞得鼓鼓的。這便噹噹然不是她的,而是嚴封成提供的,將冰箱裡的飯菜微波兩分鐘後,就是一道現成的美食。 「真好粗(吃)!簡直可以跟五星級飯店媲美,你做的?」 嚴封成睨了她一眼,繼續他裝燈泡的工作,淡道:「不是,外送的。」他口中的外送,指的是每兩天就來幫他打掃、拖地、洗衣兼煮飯的傭人,每次煮好兩天份的食物,冰在冰箱裡,要吃隨時微波。 「外送的便當這麼豐富?依我估計,這便當起碼要一百塊以上,裡頭不但有紅燒鴨掌、還有鱈魚丸、以及一絲一絲透明的東東,看起像粉絲,卻又不是……管他的,好吃就好!」 她說的像粉絲的那道菜其實是魚翅,但他沒說,繼續做自己的工作,只不過一直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本打算上門來扁人的,最後卻成了被人家使喚的傭人,一下是換燈泡,一下又是搬運工。 「有你在真素太好嘍,省了偶不少麻煩哩。」嬌小的身子跟在他屁股後,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好奇地盯著每一盞燈泡,剛才怎麼弄都點不亮,但經過他巧手調整後,卻一個一個都光芒四射。 「真素太神奇了,被你碰過的燈泡一點就亮,你一定是et。」因為嘴裡塞滿了飯菜,所以她說話也有點口齒不清。 嚴封成掃過她嫣紅的唇,提醒一聲:「你嘴巴上都是飯粒。」 「喔。」她照吃不誤。 「你不覺得這樣吃相不雅嗎?」 「有俗麼關係?又沒人看到。」 沈默了會兒,他才又緩緩開口:「我不是人嗎?」 「反正最糟的樣子已經被你看過了,不差這一次。」 居然有這種老師?他感到額頭兩邊的太陽穴隱隱作痛,有點被她打敗。 汪采湘將最後一口飯扒完,露出滿足的笑容,吃飽了,又有力氣了。「謝謝你的便當啦,真好吃耶。」 他冷靜地將目光從那可愛動人的笑容上移開,專心將最後一盞燈裝好,總算大功告成。 「燈都沒問題了,這下沒我的事了吧,再見。」轉過身,決定回他的房間繼續睡回籠覺。 才走沒兩、三步,他身子一頓,疑惑的目光往背後瞧去,上衣的衣角正被她牢牢抓在手心裡。 隨著她嬌美的笑容越加友善,一股不好的預感也隨之浮上心頭。 「嚴同學,你忍心讓老師一個人搬這些重得會壓死人的家具嗎?」 一滴冷汗自他額角流下。「拜託……我今天早上三點才睡……」 「呵呵,我可是一整夜都沒睡,忙到現在喔!」那甜得帶蜜的笑容又開始荼毒他純潔的少年心了。 不行!他要抗拒,怎能任由一個女人擺布?若傳出去,他的一世英名不毀了才怪。 「關我什麼事?」硬是擺出一個很冷酷的表情。 「當然關你的事,學生有義務幫老師服務啊,我是好心給你現成的機會尊師重道耶!」 「不用了。」他毫不猶豫一口回絕,決定堅守原則到底,打死不心軟、不妥協、不屈服。 忽地,他的衣襟被往下扯,勒緊他領子的玉手將兩人的距離縮短,那花蜜般的甜美笑靨轉成了威脅,屬於她的味道改而荼毒他的嗅覺神經。 「看著我的眼睛。」她語氣森冷地命令:「看著我熬了一整夜睡眠不足的眼睛,看著我極度疲勞瞳孔放大又布滿血絲的眼睛。」 「行了,別瞪我,我答應就是。」 天底下怎麼有這種女人,不但軟硬兼施,還恐嚇加威脅,而她的身分偏偏還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老師。 他並非怕她,只是因為心中有強烈的預感,如果不幫忙,自己也別想睡了,今後的日子註定不得安寧,更可能會吃不完兜著走。 被她當成使喚的小弟,跟著她一起來到停在樓下門口的卡車旁,看到上頭還有一些未搬完的家具,他納悶不解地間:「搬家公司的人呢?為什麼沒看到?連司機的人影都沒見到。」 「司機就是我。」 他驚愕地瞪了她好久,接著嘲笑:「你真愛說笑。」 「誰跟你開玩笑,這些家具都是我一個人拆下後裝箱打包好的,每一個箱子都是我親自整理後搬到車上的,開了六個小時的車程才到達這裡。」 「你一個人?哈,真他媽的不可思議——」 鏘!他的鐵頭冷不防被k了一拳。 「在淑女面前請勿使用粗魯的字眼。」她微笑道。 嚴封成深深地、沉重地做了個深唿吸,壓下胸口翻滾如狂浪的憤怒情緒,他該回敬給她的,但——算了! 「為什麼不找搬家公司?」懊惱地摸著被她揍過的地方,隨口間問。 「你以為我不想?但那個臭老頭停止我所有資助,還放話說想獨立就全部靠自己,在沒錢、沒人幫的情況下,我只能自力救濟!」她雙拳緊握,咬牙切齒恨恨地說道。 「臭老頭是誰?」 「我老爸。」 他一陣沉默無語,不知道剛才是誰嫌別人說話粗魯。 「聽你的口氣,好象家人不贊成你搬出來住?」 說到這件事,汪采湘就一肚子火,正好有個現成的聽眾,便把滿腹的不滿噼哩啪啦地發泄出來。「哼,說到這件事就有氣,我那頑固老爸根本就是希特勒,為了我要上台北工作,還大發雷霆呢!但我才不管,受夠了那種被當成溫室花朵的生活,我都大學畢業了,為什麼不能獨立?結果他撂下一句狠話——要獨立可以,全部靠自己,一分錢都不會給我!哼,有什麼了不起,我就做給他看!」 聽起來挺有骨氣的,他挑了挑眉。 「他是做什麼的?」 汪采湘氣唿唿地道:「拳擊教練。」 嚴封成恍然大悟,點點頭。「難怪有兩下子。」 她豪爽地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施恩的笑容。「你乖乖幫我搬,老師不會虧待你的。」 「又請我吃泡麵?免了。」 「別這麼說嘛,等我領了薪水就請你吃大餐,喏,可別說我虐待你喔,這幾個比較輕的箱子給你搬——」 沒等她說完,嚴封成逕自扛起一台小冰箱,丟下一句話:「那幾個輕一點的箱子,就交給你了。」說完,不費吹灰之力地把冰箱扛向電梯。 乖乖!看不出這小子還滿有力氣的嘛!最重的被他挑走了,她只好選其它的了。 多一個人手幫忙,速度果然快很多,沒多久,大部分的家具已經就定位,只除了衣櫥。 當初為了節省空間和重量,衣櫃她是先拆掉後再運載,等到了目的地才要組合,傢伙都準備好了,但是一晚沒睡,老實說她的體力已經有點透支了。 嚴封成光瞧她臉上的黑眼圈,就知道她已經累得四肢發軟,卻還在逞強。 「我來。」拿過她手上的工具箱,接手她的工作,他坐下來開始組裝衣櫃。 「你會不會啊?」她不服氣地道,這小子竟敢未經同意就搶走她手上的工具,好象這地方是他的。 不是她自誇,當初拆解這衣櫥就花了她不少力氣跟時間,如今還要憑印象組裝回去更是難。 「這交給我,你去整理地上散亂的東西,把衣服集中收起來。」因為先前的打鬥,大部分箱子裡的衣物都散落在地上了。 汪采湘插起腰。呵,他竟敢命令她耶!有沒有搞錯,主事的人好象是她才對吧?正要抗議,他不慌不忙地補了一句。 「組合這個柜子,我只需十五分鐘,等我弄好,你正好可以將分類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掛上去,這麼做是不是比較省時?」 這麼完美的建議實在讓人無法反駁,想想也對,她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趕快整理好新住處,不然就來不及了。 「好吧,算你有理,要是過了十五分鐘沒組裝完,我就k你的頭。」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其實她也鬆了口氣,因為她實在沒什麼力氣了,加上剛才的打鬥幾乎用光了她僅剩的力量,現在是強撐著眼皮在做事,幸好有免費的苦力可用,剩下的整理工作又很容易,精神遂逐漸鬆懈下來。 組裝衣櫃比組裝摩托車容易多了,嚴封成即使閉著眼睛也會做,只不過有一件事他弄不明白。 「幹麼不眠不休地整理?房子又不會跑掉,你何不先睡一覺再起來整理?」看到她臉上十足的倦意,令他沒來由的心疼。 「不可以,我今天一定得完成!」她堅持。 「有兩天的放假時間就已經足夠了,急什麼?」 「當然急了,因為明天是星期天嘛!」說到這個,她心兒怦怦直跳呢! 「聽你的語氣,好象要去約會似的。」 沒聽到她答話,他回過頭,正好瞧見她雙頰微紅,正痴瞧著一張男人的照片。 闇黑的雙眸瞬間冷凝,心頭好似有一把刀划過,他突然莫名地升起怒意,沉聲問:「你男朋友?」 「啊!誰教你偷看的,轉回去!」她插起腰臉紅地命令,羞澀的神情全因為被窺見了心思。 嚴封成不再說話,神情恢復了以往的冶漠,應該十五分鐘才會組裝好的衣櫥,十分鐘就完成了,完成後,將工具往旁邊一扔。 「走了。」站起身,踩著氣憤的步伐,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便大步往門口走去。 「咦?等一下,你還沒幫我歸位呀!」 「自己搬!」 那凌厲的視線震住了她,眼睜睜地目送那背影消失在門口處,過了一會兒她才猛地回神,並氣唿唿地跺腳。 莫名其妙,他突然發什麼火呀!一瞬間,她竟然被他銳利的眼神給震住,氣死人了! 不過……多虧有他幫忙,自己才能順利將一切安頓好,算了,功過相抵,就原諒他吧! 明天她的文俊哥哥就要來了,得把握時間打掃才行,一想到她的文俊哥哥呀,心中溢滿了幸福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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