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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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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14 06: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夜色下,雄偉的伊闕如同拱衛帝京的門戶,莊嚴地矗立在伊水兩岸。水面上 鯉魚飛躍的聲音不斷響起,在月光下濺起星星點點的水花。河水彷佛溫暖而柔軟
的絲綢,讓人愜意得幾乎想睡去。

  「死丫頭,」程宗揚道:「自從離開南荒,我就覺得你越來越不精神。開始 吧,還有精神整天跟我犯壞,現在就像蔫了一樣,懶洋洋的只想睡覺。喂,是不
是離開大海太久了?」

  「大笨瓜。」

  程宗揚道:「等老頭的事情辦完,我帶你去海邊。到時候你想怎麽遊就怎麽 游,想游多久就遊多久。要不我們就建一座臨海的別墅,一半的房間就建在海面
上,臥室裡面挖一個游泳池,下面直接通著大海。或者我們乾脆把一半的房子建 在海裡——」程宗揚正在暢想,衣角忽然一緊,被小紫扯著潛到水下。程宗揚趕
緊閉氣,一邊睜大眼睛。

  小紫從水中伸過手指,按在他唇上,示意他噤聲,一面朝水下潛去。

  岸邊生著大片大片的蘆荻,細長的蘆杆彎成弧形,被頂端沉甸甸的蘆葭壓得 向水中傾斜,梢頭露出一團團白色的蘆花。小紫像魚一樣靈巧地在蘆根的縫隙間
遊動著,沒有碰到一根蘆葦。

  程宗揚一口氣用盡,想露出水面透口氣,卻被小紫拉住。她一手攀住程宗揚 的脖頸,精緻的面孔貼過來,吻住他的嘴唇,輕輕喥了口氣。程宗揚胸中煩悶盡
去,口中胸中充滿了少女香甜的氣息。兩人挽著手,靜悄悄停在一片蘆葦叢中。

  一輛馬車傾斜著陷在蘆葦蕩裡,蘆杆被車轍軋得東倒西歪。馭手倒在車旁, 背心處有一個血洞,正不斷湧出血沫。

  馬車的簾子被利刃切開,一名戴著面紗的少女驚懼地蜷著身,躲在車廂的角 落裡瑟瑟發抖,她雙手抱著肩膀,拚命搖著頭,「不是我,不是我……」

  一名蒙著面孔的黑衣人把她扯出來,一把揪下面紗,托起她的下巴,在月光 下看了兩眼,然後朝後面的同伴搖了搖頭。

  後面那人眉頭皺起,然後一點下巴,黑衣人鬆開少女,隨即一刀從她胸下刺 入,刀鋒穿過肋骨,準確地刺穿心臟。那少女身體一震,軟綿綿倒下。兩人收起
刀,隨即消失在蘆葦叢中。

  程宗揚口鼻都沒在水中,只在蘆葦叢間露出一雙眼睛。

  沒想到剛到洛都,就目睹了這樣一起凶案。那兩名黑衣人動作沒有半分拖泥 帶水,自己想阻攔也來不及。

  等兩名黑衣人走遠,程宗揚從水中出來,只見那名少女倒在車廂中,胸前被 利刃刺穿,一件精緻的綢裝沾滿血跡,已經斃命。

  兇手是誰,受害者是誰,原因是什麽?這些都一無所知。

  能看出來的是那輛馬車相當不錯,還有少女身上的衣飾,絕非一般人家,佩 戴的簪鉺也價值不菲,腰間系著的一對鴛鴦鳴玉,足有半隻手掌大,玉質瑩白潤
澤,做工精巧,價比黃金,不知是哪家的女眷遭此劫難。

  小紫拉起那少女的手,摸了摸,然後道:「程頭兒。」

  程宗揚接到小紫遞來的手掌,發現那少女手掌雖然柔軟,但指關節處有一層 薄繭,顯然是幹慣力氣活的。

  程宗揚從少女頭上拔下一根簪子看了看,「那兩個人不是劫財的。這簪子起 碼值幾十個金銖,居然連看都不看。劫色也不是,這衣服還好端端的。」

  小紫道:「那就是復仇了?」

  程宗揚也不敢確定,「不好說。」

  這少女顯然是穿了別人的衣物,假冒身份,但蹊蹺的也在這裡。從她手上的 薄繭判斷,她所處的環境並不十分優越。但她身上的衣料自己曾在晴州的綢緞店
見過,是被列為貢品的江陵絲,價格不是一般的貴重。從現有的線索推斷,很可 能是主人家發現自己被仇家盯上,於是讓婢女穿上小姐的衣物,引走仇家,最終
仇人出手,只殺了婢女——問題在於這戶人家的背景究竟是什麽?

  這少女既然能冒充主人的身份,必定是那位小姐的貼身婢女。但能用得起江 陵絲的富貴人家,內宅的婢女也是錦衣玉食,手上別說繭子,就是粗糙一點也未 必能伺候小姐。

  從她手上的薄繭推斷,那戶人家並不是十分顯貴,可如此貴重的江陵絲怎麽 會穿在她身上?還有她身上的飾物,都是上等的珠玉,尤其是那對鴛鴦鳴玉,還
有她簪上那顆龍眼大小的明珠,就是有錢也未必能買來。

  一邊是寒門素戶的小婢,一邊是華貴之極的衣飾,中間這位小姐的身份顯得 撲朔迷離。相比之下,那兩名殺手的舉動就留下太多資訊——看到人被掉包,立
即殺人滅口,顯然是尋仇。殺人之後一芥不取,就更昭然若揭了。不會是盜賊, 也不會是外面雇傭的殺手。目標明確,行動俐落,只可能是某家的門客,或者部 曲。

  程宗揚想了一下,把簪子和玉佩收進懷裡,然後道:「攝像機呢?讓驚理把 這些都錄下來。」

  片刻後,驚理從蘆葦蕩中出來,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只攝像機,說道:「那兩 個人走得極快,奴婢只照到一個背影,不甚清楚。」

  程宗揚指了指馬車,「都錄下來。把臉照清楚。還有那個駕車的。這事有點 蹊蹺,既然如此遇上,先留個證據。」

  …………………………………………………………………………………

  夜色漸漸褪去,一縷微亮的光線出現在地平線上,照亮了青色的蘆葦,金黃 的原野,還有碧綠的河水。程宗揚坐在蘆葦蕩中,手裡拿著一杆碳黑色的魚竿,
長及兩丈的竿身頂端比蘆莖還要纖細,下面垂著一根透明的魚線。

  水面沒有浮子,以程宗揚如今知覺的敏銳,魚線上再細微的顫動也能感知。 他閉上眼,享受著輕風的吹拂。忽然間魚線一沉,魚竿細細的頂端被墜得彎曲下
去,形成一個彎弧。

  程宗揚手指微微放鬆,確定魚已經上鉤,才緩一下緊兩下,那樣不疾不徐的 穩穩收回。

  水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那條魚在水下不斷掙扎,試圖擺脫魚鉤。纖細的竿 梢搖擺著,似乎隨時都會折斷。程宗揚卻沒有絲毫擔心,這魚竿看似纖細,其實
堅韌程度遠遠超乎想像。在自己並不徹底的測試中,無論魚竿還是魚線,掛上半 噸的物體都沒有問題,就算咬鉤的是條鱷魚也能釣起來。

  水面的晃動越來越激烈,突然一條鯉魚從水下躍起,赤紅的魚鰭在陽光下閃 爍著,幾乎躍上竿頭。

  程宗揚右手往後一甩,不等鯉魚落下,就將它高高提起,順勢扯到岸上。

  鯉魚在蘆葦間濕濘的泥土上不斷跳動,程宗揚一邊取下魚鉤,一邊折了根蘆 葦,用蘆杆穿過魚鰓,打了個結,放在腳邊的水坑中。

  「小程子,開張大吉啊。」朱老頭攏著手從蘆葦間鑽出來,眼巴巴看著那魚 道:「嘖嘖嘖嘖……這魚起碼有三斤多吧?瞧這活蹦亂跳的,咕嘟咕嘟燉鍋湯,
那滋味——鮮得很!」說著狠狠咽了口吐沫。

  程宗揚道:「想吃魚?自己釣去。昨晚是誰把帶的乾糧都給喂驢了?這會兒 想白吃?別說門了,窗戶都沒有啊!」

  「小程子,大爺那驢不是傷了蹄子嗎?吃你點兒乾糧咋了?」

  「一點兒?你一點兒沒剩好不好!要不是我還帶著魚竿,今天早上大家就喝 西北風吧。」

  「小程子,你咋這麽小心眼兒呢?釣就釣!」朱老頭道:「大爺也帶著竿兒 呢!」

  程宗揚斜眼看去,只見老頭兒拿著一根不知從哪根掃帚上撇下來的細竹竿, 上面綁了根線——還是幾根不同顏色的線胡亂拼接起來的。整副魚竿最值錢的就
是魚釣,是一根斷了針鼻的縫衣針彎成的。一根魚竿,硬讓老頭弄出色彩鮮明的 丐幫混搭風格來。

  朱老頭卻是十分得意,「小程子,瞧瞧大爺親手做這魚竿!比你那竿兒也不 賴吧?」

  程宗揚瞧瞧自己手裡的高科技魚竿,再瞧瞧老頭那連叫花子都看不上眼的破 竿,直想一口啐過去。

  朱老頭還在得瑟,「小程子,敢不敢跟大爺比比,看誰釣得魚多?」

  「哎喲大爺,我真不敢。」程宗揚道:「就你那竿,我贏了也丟人!」

  「年紀輕輕,咋一點膽子都沒有呢?」朱老頭道:「掛點彩頭!你要贏了, 大爺那驢歸你!」

  「那驢你千萬留著!萬一碰到失主,我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程宗揚換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老頭,你要真想賭,咱們換個彩頭——你 要輸了,岳鵬舉當年跟你的恩怨一筆勾銷,怎麽樣?」

  朱老頭哼了一聲,「要是你輸了呢?」

  就他那破竿,自己要能輸,還不如淹死得了。程宗揚大度地說道:「你說! 條件隨便開!」

  「大爺也不坑你,」朱老頭道:「你要輸了,就幫大爺個忙吧……」話音未 落,老頭兒手忙腳亂地收起他那破竿,「哎喲!這可上鉤了!小程子,瞧瞧大爺
這手藝!這運氣!」

  「等等!」程宗揚叫道:「你那也叫魚!」

  朱老頭的魚竿上掛著條搖頭擺尾的小鯽魚,從頭到尾還不足一指長。

  朱老頭老臉笑得菊花一樣,「瞧你說的,這不是魚難道是驢?」

  「你就釣一百條也比不上我這一條啊!」

  「看誰釣得魚多——有一條算一條,你就算釣上一條驢那麽大的魚,那也算 一條。哎喲!又上鉤了……」

  朱老頭根本不帶挑的,釣上來就算魚,一會兒工夫就釣了五六條,最大一條 差不多有巴掌大,由於太大,還險些把魚線給扯掉。

  程宗揚釣得也不慢,可他用的魚鉤根本釣不了小魚,最小一條也有一斤多, 這會兒只釣了三條。

  「老頭兒!先說清楚幫什麽忙!你要敢耍賴,我立馬翻臉!」

  朱老頭嘿嘿笑道:「一點兒小忙——給大爺買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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